“叶离。”
“什么？”
林墨看了一眼已经关上了的图书室的门，合起长桌上的书。
“你刚刚在做什么？”
“哎？不是，我只是看到她袖子上有脏东西...”
“你觉得我会相信那样的谎话吗？叶离，告诉我实话。”林墨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我，不由得感到动摇。
不知为何，我越来越没办法直视她的眼睛了。
见我沉默，林墨再次开口了。
“是噩梦吗？你刚刚又睡了一会儿对不对？”
“是。”
“这次是仝衣绘？和我那次一样吗？”
“........对，但是我还没确定就是她。”
“但你觉得就是她不是吗？不然你也不会像刚才那样了。”
“....嗯。”
结果我还什么都没说，林墨就想读了心一样把我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总觉得胸口痒痒的，仝衣绘已经走了，对了，我还有想对她说的话要说——
“林墨，我有话对你说。”
林墨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什么？无论是什么都可以等等再说吧，现在就应该以这个为最重要的事情啊——”
“不，我一定要现在就说。”
“...你在说什么？叶离，你抬头看着我。”
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林墨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指着门外。
“现在仝衣绘刚刚走，你现在去追她还来得及，预知噩梦已经开始了，我问你，噩梦里的死因和地点呢？时间是？”
林墨坚定的说着，望着那样的她，我吞下翻涌出来的感情，回答了她的问题。
“.........割腕自杀，应该是在家里吧，时间应该是晚上。”
“那么——叶离，你现在应该做什么？”
“可是我......”
“你什么？叶离，你想说什么？”
“我对你——”
“叶离！！！”林墨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上次见她这样还是上周六在我家里的争吵，但是此时此刻，她的感情似乎更加猛烈，仿佛用尽了力气一般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里还闪着不知名的光芒。
“——你想做什么？现在不应该以救她为第一事项吗？难道不应该像上周一样，全力为了救她而努力吗？！”
林墨仿佛变得陌生了起来，我明明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心意，为什么要发火啊？这样想着，仿佛被她的愤怒感染了一般，我也变得烦躁起来。
“你发什么火啊？我就是想告诉你我——”
“我不听！”
“......！林墨，我.....”
“我不想听。”
“林墨....！”
“我不想听！！！”
林墨用力地喊着，我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她抬起头来，那双漆黑的眸子满是平静——原本应该是这样，现在那双眼睛里满是泪光，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吧。
一瞬间，脑子里有一半都被为什么充满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说？为什么要这样哭泣？为什么我们突然就吵起来了？
林墨用力的擦擦眼睛，低着头坐到了椅子上，额前的黑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
“——给我出去，你太让我失望了，叶离。”
那就是我最后的记忆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站在陌生的路口，踩着电线杆旁所剩无几的积雪，一旦天不再下雪了街道上的积雪很快就会被行人和车辆污染成黑色的泥水，盯着自己钟爱的雪变成的丑陋东西，我叹了口气。
“究竟是为什么啊...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林墨那会儿还对我笑来着，怎么一转眼就.......”
想到这里，叹息又忍不住漏了出来。
我不就是想跟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吗，为什么就变成吵架了啊。
那之后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在街头漫步着，不知何时走到了这个街道，这里是哪啊，说起来，我没追上仝衣绘...不对，是根本没想去追她吧。
结果和林墨吵了架，仝衣绘也没追到，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对自己的厌恶到了极点，就快想埋头痛哭的时候，一个热气腾腾的东西突然碰到了我的脸颊。
“？！”
发出诡异的怪叫后退一步后，发现雨歌学姐穿着红色大衣，一只手拿着某个便利店的购物袋，另一只手则举着一罐咖啡，看来这就是赃物了。
“雨，雨歌学姐...”
“呀！学弟，看起来精神很差呢！”雨歌学姐走到我身边，好奇的看着我，“怎么，和小林墨吵架了嘛？”
“为，为什么一定是林墨啊？！”
“哎？”她看向我，眨了眨大眼睛，“因为，学弟喜欢林墨不是嘛？”
“额，不不不...不对.......”
“不喜欢嘛？”
“不是！”
因为心意被戳穿而慌乱的我大声的说着，雨歌学姐见状，露出灿烂的笑脸撞了撞我的肩膀。
“嘿嘿嘿，学弟不要害羞嘛！跟我说说你俩因为什么吵架啊？”
“我，我们没吵架...”
“又来了又来了，为什么总是喜欢把事情藏着呢？”雨歌学姐摇了摇头，掏出粉色外壳的手机来，“你要是不说，我可就打电话问小林墨了哦？”
“别别别，我说我说！”
“快说快说！这罐咖啡就当是交换啦，把学弟的秘密告诉我吧！”
雨歌学姐嬉笑着把那罐咖啡塞到我的怀里，摸着铁罐传来的温暖，我看了一眼路口对面的便利店，又看了看学姐，她没有背着书包。
“...那个，雨歌学姐，难不成......”
“嗯？什么什么？”
雨歌学姐微微歪着脑袋，看着那样的她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向她说明了刚刚发生的事。
“哎——这样啊，难怪。”
“什，什么难怪啊？”
我不安的看着她，雨歌学姐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不时还“嗯嗯”的点点头，看起来比平时的她还要奇怪一点。
她突然抬起头来，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我。
“学弟帮我拿着这个。”
“哦，好。”
我接过购物袋，这下变成了一手咖啡罐一手购物袋的样子，雨歌学姐则是两手空空。
“雨歌学姐家就在附近吧？我帮你拿回去...”
“咬紧牙关哦？”
“哎？噗哦？！”
雨歌学姐收回拳头甩了甩，用开朗的笑脸面对我，顺手接过了购物袋。
“爽多了！学弟呀学弟，原谅我哦，要是不揍你一下，我觉得今天可能睡不好觉呢！”
“为，为什么....”
捂着剧痛的腹部，我抬起头来，摇晃的视野中，雨歌学姐走过来，扶住了我的身子。
“因为啊，学弟你真是不懂事呢。”
“......？”
雨歌学姐变得严肃起来，但还是伸出一只手来摸着我放在腹部的手上。
“学弟，小林墨呢她和我不一样，可是非常感性的哦。”
“在得知新的预知噩梦的时候，又看到你准备告白的样子，我想她一定是想起了上周的事吧。”
“——上周你因为小林墨的事那么拼，这次为什么不这样了呢？是因为她是小林墨吗？还是因为，这次你有了喜欢的人，优先度换了呢？”
“不，那种事...”
“可能你没想那么多，但小林墨一定会想到这里——那就是学弟你比起救人，居然把她放在更高的位置，虽然听上去可能是很美好的感情，但是你有想过吗？”
“小林墨她会怎么想？你擅自将一个生命的重量加在她的身上，更何况，小林墨本身就是当事人之一？”
“——要是上周的时候学弟你已经有了其他喜欢的人的话，会不会也把小林墨的事丢到一旁，而去告白呢？”
雨歌学姐说的话像是重锤一样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上，苦闷的呼吸中，我慢慢消化着她说的话，最后愧疚的发现自己对林墨做了多过分的事情。
“我都做了什么....”
怀着惭愧的心情吐出这句话的时候，头顶传来温暖的触感。
雨歌学姐用温柔的表情注视着我，轻轻摸着我的头发，令我想起上周的时候，她也曾经这样做过。
“没关系的，现在还来得及，现在学弟应该做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不知哪来的力气让我点了点头，紧紧的握住了放在衣兜里的咖啡罐。
“——我明白了。”
在那个时候下定决心先帮助仝衣绘的我并没有想到，事情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青水市周末又开始下了大雪，学校也因此而短暂停课了几天，在恢复正常上课后又过了几天，在这个星期一，林墨站在高二六班班门的对面，安静的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把脸颊往里面埋了埋。
这个城市越来越冷了，在没有暖气的走廊里，温度和室外差不了多少，把手放到紫色呢子大衣的衣兜里，安静的盯着地面。
高二六班每走出一个人来，她都会抬起头看一眼，然后迅速收回目光。
终于，教室里的人所剩无几，这种天气也不会再有社团活动的学生留在这里了，于是林墨走到门边，微微往里探出身来。
教室里剩下的几个值日生见到她，友善的露出笑容，显然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到林墨了。
林墨的目光扫过整个教室，最终，又看向一个离她最近的值日生。
几天的相处下来，林墨记住了这个将长发辫成长长的三股辫的叫做夏苏的女孩。
夏苏对她挥挥手，露出苦涩的笑容。
“抱歉啊林墨，那家伙还是没来。”
林墨对她友善的笑了笑，轻声道谢后就转身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地方，夏苏把扫帚杵在地上，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旁边的男生向她招招手。
“夏苏，刚刚那个女生是那个图书室的...”
“少叫人家外号，小心我打你，”夏苏翻翻白眼，象征性的扬起手里的东西，又想起林墨上周开始就每天放学都来班门口等人，再次发出一个叹息来，“是是是，她就是林墨。”
“真有这个人存在啊...我还以为只是个传说呢，不过，她长的还真漂亮哎！”
“少贫嘴，赶紧干活！”夏苏挥挥拳头，驱散了好奇心旺盛的同学，自己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她知道林墨每天放学来班门口是在等谁，正因如此，才为这种暴殄天物一般的事情感到由衷的惋惜。
还是女生敏感一些，同伴的好友柳依依凑了过来。
“她来咱们班干什么啊？我看她那样子是在找人？”八卦之心在燃烧，柳依依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难不成是在找男生吗？谁啊谁啊？”
夏苏瞥了一眼柳依依，推开她的脸。
“我哪知道，你去问她啊。”
“你肯定知道她在招谁，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柳依依抱着她的胳膊撒起娇来，班里的其他值日生因为这边的声音而看了过来，夏苏头疼的甩开她的手。
“得了得了，我告诉你，信不信就由你了。”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眼看柳依依又要缠上来，夏苏连忙阻止她，压低声音。
“行了，我跟你说，林墨她来咱们班找的人是——”
听到那个名字后柳依依还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谁，夏苏摇摇头，提醒了那个人的外号后，她才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张的大大，说不出话来。
“是吧？上周她跟我搭话的时候我也是你这样的反应。”
柳依依像是石化了一样站在那里，过了好久才恢复正常，伸出手指颤抖的指着教室最后一排，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一句话。
“她她她........为为为为为为为为......什什什什什......”
“对啊，我也纳闷。”
夏苏摸着扫帚把手上的木纹，看向最后一排，又叹了口气。
“——为什么那种美人，会找睡神有事呢？”
最重要的是，睡神现在已经不满足于来学校睡觉，而是直接逃课了，大雪停课之后再就没见他来过学校了。
夏苏和其他高二六班的人不知道是，睡神并不只是逃课而已。
今天是2016年12月12日，叶离已经消失了整整两周了。
仝衣绘坐起身来，因为吊梢眉而显得有些锐利的双眼四处看了看，窗帘拉得紧紧地，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但是自己是在中午睡去的，现在......可能天黑了吧。
本来应该睡在自己旁边的人不见了，应该是在客厅吧...不对，这个香味，他在做饭吗。
该起床吃晚饭了啊——这样想着用力地伸了伸懒腰，贴身的白色睡衣凹陷出妖娆的曲线，双脚踩到冰凉的地板上站起来的时候，发现在脚边就放着两个毛绒拖鞋。
轻轻的笑着，穿着拖鞋打开卧室门，客厅那边传来的橘色灯光撒在地板上，看起来暖暖的。
厨房里的人听到开门声侧过头来，对她笑了笑。
“啊，你醒了啊？快去洗把脸，准备吃饭。”
“好香呀，今天吃什么啊？”
仝衣绘没有按照他说的行动，而是走到厨房里，踮起脚尖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灶台。
那人正翻炒着炒勺里的炒饭，在旁边的煤气灶上放着高压锅，呲呲呲的喷着水汽。
双手环上对方的腰，从后面抱住他，像是索取着什么一般用力的吸着气，手臂也随之收紧，而他也停下手里的工作，把手覆盖在放在仝衣绘的手上。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询问着。
“没有...就是想你了。”
轻轻摇摇头后，借势蹭了蹭他的背部，随后感受到自己的头发被轻轻抚摸着。
“好啦好啦，我在。”
“嗯...我知道。”
仝衣绘用撒娇的语气低低的应着，放开了手臂，从对方的胳膊下面绕到前面去，两个人也变成了正面拥抱的样子。
“别闹，都是油烟味。”
“我不管......吃饭可以等一会儿。”
这样说着抬起头来，用湿润的双眼看着他，微微崛起嘴唇来。
对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但还是俯下头来，缓缓拉近两个人的距离——最终亲了一下仝衣绘光洁的额头。
“啊！说好的亲嘴呢！”仝衣绘像是被踩了脚一样跳起来，抗议的喊着，搂住对方的脖子试图强行接吻。
“我才没和你说好这件事！”笑着把仝衣绘拉开轻轻推出厨房，对方又回到灶台前，“快去洗洗脸，我炖了鸡汤，再不吃要老了！”
“鸡汤！我现在就去马上回来！”
“慢点跑小心摔倒！”
仝衣绘迅速洗好脸，从手腕处取下一个发圈，把原本披在肩上的亚麻色长发扎起，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后满意的点点头，啪哒啪哒的又跑回厨房。
这个时候他已经把炒饭和鸡汤都盛好了放到餐桌上，仝衣绘跑到他旁边，殷勤地摆起碗筷来。
“快坐下快坐下！”
嘴上这么说着，自己却先坐了下来，迫不及待的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炒饭，熏肉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来，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好香呀～”
“真是的，慢点吃，我又不会抢你的。”
见他挨着自己坐了下来，仝衣绘挖了一勺炒饭，用另一只手接着递向他。
“真的超好吃的！来，啊——”
对方摸摸脑袋，乖乖张开了嘴。
“啊——”
“怎么样怎么样？”
仝衣绘眼睛里闪着光，仿佛炒饭是自己做的一样期待着对方的评论。
“唔嗯......还算不错！感觉油大了一点点有点腻。”
一本正经的评论着自己的成果，他点点头，咽下嘴里的东西。
“我觉得已经很棒啦！你做饭超级好吃的！”
“毕竟我一个人住嘛，所以不知不觉就学会了。”
“这可不只是学会的程度！啊，这个鸡汤也好棒！”
“哼哼，我可是用高压锅炖了好久！”
“真厉害！”
吃完晚饭后，他站起身来，洗碗筷去了。
仝衣绘刚想去帮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来，于是把餐桌的归位，又把桌面擦干净，回到客厅里坐到了沙发上，客厅的一角还放着她的画架，不过最近都没怎么用过了。
抱起一个抱枕来打开电视，换了好几个频道都没有想看的东西，百无聊赖中，侧目看向玻璃门外。
窗外灯火辉煌，院子里的地上还有着积雪，这是前几天连续的大雪留下的礼物，他貌似很喜欢雪，所以一直都不去院子里面，免得把形状完美的积雪破坏。
厨房那边传来关灯的声音，仝衣绘故意撇着头看着外面，身边的沙发传来压迫感，应该是他坐到了旁边吧。
“看什么呢？”
仅仅是说了一句话仝衣绘就憋不住了，她转过头来，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什么——也没看！”
“真的？你不会在打我的积雪的注意吧？”
“没有没有！”
这样说着，仝衣绘钻到他怀里，让他就像自己刚刚抱着枕头一般抱着自己，因为仝衣绘很高的缘故，他的呼吸几乎就在耳边。
“干嘛又撒娇。”
“我想嘛！”
“哼，像个小屁孩一样。”
嘴上嫌弃的说着，还是从旁边拉了薄毯过来裹住两个人的身子。
“我最喜欢这样和你一起看电视了！”
“那今天看什么？”
“随便！”
“不是喜欢看电视嘛？”
“明知故问，我是喜欢你呀----叶离！”
短暂的像是错觉的沉默后，叶离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亚麻色的头发。
“...我也一样哦，衣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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